法国凡尔赛宫 １９４４年１１月
空军中将杜立德气冲冲地走进驻欧盟军最高司令部总司令办公室，把军帽往桌
子上一摔，冲着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上将大声抱怨起来：『我受够了那些鬼话。
在后方坐办公室的那些空军的家伙们，还在宣扬着要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真他妈
的混帐。』他抬头看到艾森豪威尔身边站着他的副手、盟军副总司令，空军元帅特
德，连忙一个立正，歉意道：『恕我冒昧，爵士阁下。』
『木有关系，将军，』特德元帅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很欣赏你的坦率。不巧
的是，我也是后方坐办公室的空军将领，不过我跟他们不同。』
艾森豪威尔知道特德和普通的自大敏感的英国人不一样，他跟美国人走的近，
不会因为杜立德的出言不逊而心生芥蒂，于是也不多做解释，试探地对杜立德说：
『吉米，你的情绪可不对头啊。阿诺德将军提拔你当空八军司令，就是因为他觉得
你能提升部队的士气。』空八军是美国空军各军中编制最庞大，飞机最多，实力最
强的方面部队，负责在欧洲作战。
杜立德楞了一下，心想熟归熟，这老小子还是不信任我啊。他低头想了一会儿
，说道：『艾克，我很感激阿诺德将军对我的信任。不过，实话实说，阿诺德将军
，还有我的前任伊克尔将军，他们就是问题的根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老是
跟皇家空军的人搅在一起，鼓吹空军致胜论。似乎我们只需要空中轰炸，不费陆军
的一炮一弹，就能打赢战争似的。』
艾森豪威尔知道杜立德这是在向他输诚了。远在华盛顿的空军司令阿诺德上将
，为了凸现空军的重要性，好大喜功，只热衷于出动轰炸机编队空袭德国的城市，
对给地面部队提供战术支援兴趣缺缺。原空八军司令伊克尔，就是阿诺德理念的忠
实执行者。空军的宝贵资源都被他用来空袭德国去了，即使德国空军在欧陆上空早
已近乎绝迹，但他仍旧派出大量的战斗机编队为轰炸机护航。陆军将领对缺乏空中
掩护怨声载道，艾森豪威尔也不满意，就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把艾克尔礼送出境，提
升他的旧相识，轰炸东京的空军头号英雄杜立德来指挥欧战空军。
杜立德接着说道：『光是这些空军将领们吹吹牛也就算了，问题是，后方的美
国人民都相信他们的鬼话。你看过国内的报纸没有？嗯，你知道的肯定比我还多。
我还收到许多国内的来信，呃，叫什么来着？我的粉丝团。有人崇拜我，我很高兴
。但是他们信里说，感谢我和空军将士们，要求我们在圣诞节前结束战斗，他们远
在英国的孩子就可以不必上战场，安全回家了。这让我很不爽，敢情你儿子的命是
命，我手下的飞行员小伙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不要纠结这些了，吉米。』艾尔豪威尔说道，『谁叫你是英雄呢，我就没有
粉丝团。我手下指挥着百万大军，但是胸口挂着国会勋章的，可就只有你一个。』
『谢谢，艾克。如果这是赞扬的话，谢谢你。』杜立德摇头叹道，『享受英雄
荣誉的是我，其实真正的英雄是我手下视死如归的飞行员们，是冒着家破人亡危险
援救我们的那些勇敢善良的中国朋友。没有他们，我们去轰炸东京的飞行员一个都
回不来。正因为我知道执行远程战略轰炸任务要做出多大的牺牲，所以我不愿意派
出上千架飞机在大白天去轰炸柏林。天知道，光靠空袭是无法赢得战争的，这些轰
炸机飞行员是无谓的牺牲。艾克，你真该告诉伦敦的那些官僚们把嘴闭上。』说到
这里，他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偷偷瞟了一眼特德，看到特德频频点头，这才放下心
来。
『对于轰炸机飞行员的损失，我也很难过。』艾森豪威尔点燃了一根香烟，说
道：『吉米，我们已经尽全力减少轰炸机编队的损失了。呃，比如派出大量的护航
战斗机。』
来啦，戏肉来啦，杜立德心中暗道。他立刻接着艾森豪威尔的话头道：『这其
实又是个问题。我上任一来，我们已经把德国空军逐出了天空。轰炸机的损失，主
要是因为地面的防空火力，以及长途飞行造成的机械故障。现在每次执行轰炸任务
，都出动二三百架战斗机护航，他们所做的，或者说能做的，不过是跟在轰炸机旁
边打酱油看风景，浪费小伙子们的精力，也浪费汽油。』
艾森豪威尔开心地笑了：『你有什么打算？』
『在确保轰炸机编队安全的情况下，战斗机多飞低空，对付地面的敌军目标，
支援地面部队。』杜立德答道。
『很好，我想战斗机飞行员们和陆军将士们都会很欢迎这个改变。』
『不过后方的大佬们可就要不高兴了，要是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吉米，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资历不深，』艾森豪威尔吐出一个烟圈，悠然道
：『不过你现在是欧洲空军的最高司令长官，如何使用部队是你的权限所在，谁都
不能说你什么。天上你说了算，地下我是老大我说了算，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杜立德乐了，拿起桌上的军帽夹到腋下，笑着敬了个礼：『谢谢你，艾克。』
然后又立正对特德更郑重地敬了个礼：『也谢谢您，爵士。』
望着杜立德远去的背影，特德说道：『这家伙还是不怎么信任我啊，不过这倒
也怪不得他。』
『虽然你我是一条心，但是你毕竟是个英国人。』艾森豪威尔道，『吉米是个
纯粹的军人，不喜欢政治和外交，对你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你确定我是英国人不是美国人？』特德苦笑道，『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
受气。』特德元帅跟美国人的观点相近，是英国人中极少数不喜欢蒙哥马利的高级
将领之一，因此他在英国军民中声名狼藉，觉得他是美国人的走狗，认为他对蒙蒂
的成见是因为嫉贤妒能，是贵族旧军人对平民将领的阶级仇恨。
『咱们同病相怜，大哥不说二哥，』说到这个话题，艾森豪威尔也很不爽，『
美国人对我也很不谅解，认为我对英国人妥协太多，特别是偏袒蒙哥马利。巴顿那
厮，已经多次在公开场合嚷嚷，说我艾克不是美国人，而是盟国人。』
说到这里，艾森豪威尔的神色有些黯然：『或许我的确是太软弱了，为了政治
上的妥协，为了河蟹，就同意了蒙蒂的市场花园计划，甚至还幻想没准他能够成功
。』
『这也不能怪你，』特德安慰他道，『你别无选择，只能让他试试。毕竟那是
他的战区，他有权执行这个计划。而且从纸面上看，他的计划无懈可击，如果让巴
顿来指挥，这个行动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是啊，在前线指挥部队的是蒙蒂，是布莱德雷、巴顿他们，我就是个光杆司
令，兼救火队长。他们捅了篓子，就得我来收拾残局，给他们擦屁股。』艾森豪威
尔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马歇尔将军说他很羡慕我能指挥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天晓得，我还不是跟他一样，陷在后方办公室的案牍里面。我还不如他呢，他只要
一门心思对付敌人就可以了，我却得绞尽脑汁对付自己人。』
『说些高兴的事情吧，』特德岔开话题，『今天的报告，安特卫普港开始启用
了，第一批物资今天早上卸船。』
『好啊，蒙蒂的又一伟大胜利，』艾森豪威尔气犹未消，『我们是不是该去祝
贺他？祝贺他在占领了安特卫普８５天之后，终于肃清港口残敌，开始通航？』
『不过德国人在港口的防线还是挺坚固的，守军也很精锐。』特德对艾克的尖
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所以蒙蒂又在进攻的时候放开一个口子，把这二十五万精锐德军给放走了。
』艾森豪威尔不依不饶地说道，『他还埋怨加拿大部队说他们动作迟缓。我要是加
拿大军团的司令，早就上去一拳把蒙哥马利的鼻子打歪了。蒙蒂好算计啊，任务完
成了，黑锅有人背了，手下英国士兵的性命保住了。可是他就是不算算，放跑的这
些本来已经无路可走的德国兵，将来重上战场后，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他
狠狠地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问道：『你昨天去见丘吉尔了，首相大人怎么说？』
『他说他不干涉盟军司令部的决定，』特德回答道，『他说只要我认为合适，
可以解除蒙哥马利的职务。』看到艾森豪威尔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特德接
着说，『不过他又告诉我，鉴于蒙蒂在英国军民中的巨大威望，他很担心如果我们
撤了蒙蒂的话，前线的士兵会不会哗变，后方的英国人民会不会全民公投立刻退出
战争。』
『这个死胖子。』艾森豪威尔气极反笑。
『所以我们还得跟蒙蒂共事下去，』特德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么，蒙蒂现在
还到处宣扬，说他的市场花园计划本来是可以成功的，如果你没有把宝贵的空中支
援和汽油分给巴顿的话。』
『是啊，他的埋怨也不是毫无道理，』艾克长叹一声，捋了捋头上稀疏的几根
头发，『巴顿和布莱德也不让我省心，他们就知道争功。你说巴顿自说自话地开打
了，我能让他的坦克在半道上抛锚不管么？只能把汽油和空中支援给他送去，所以
又让蒙蒂找到借口了。』
『所以说，犯错误的不仅仅是蒙哥马利，』艾森豪威尔正色道，『我们都在犯
错误。蒙蒂、布莱德，包括你我在内。我们确实轻敌了，虽然不象后方那样认为圣
诞节就能结束战争，但我们的确没有料到德军的抵抗会还这么坚决。
『仗打到现在，希特勒回天乏术，德国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对我
们来说，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再犯任何错误，任何错误都有
可能导致灾难，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拖延战争的进程。蒙蒂以邻为堑，一心只为他
自己以及为大英帝国挣面子，巴顿一门心思只想打到柏林，这种个人英雄主义都是
不能允许的。你知道巴顿现在在干嘛么？他说他闲得慌，所以要去打梅茨。』
『呃，巴顿刚刚占领了梅茨。』特德道。
『那又如何？希特勒会因为丢了梅茨就投降？他白白牺牲无数士兵的生命，白
白浪费无数汽油，就是为了他个人的荣耀，因为他觉得闲得慌所以要打仗。』艾克
愤然起身，指着地图说，『他这么一动，德弗斯的第六集团军为了掩护他的侧翼，
也不得不跟着东进，却把部队的后背暴露了出来。再看第一集团军，霍奇斯在亚琛
久攻不下，往北调集了越来越多的兵力。看看我们的战线，都成了个什么样的愚形
了？大部队一南一北挤成远远的两大坨，中间近百英里的阿登山脉地带，只有区区
６个师的兵力。我打电话给布莱德雷，他还嘴硬说没有问题。我知道他打仗不行，
可毕竟是行伍出身，我就不信他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还是没把心思全放
在敌人身上的缘故。』
『你觉得希特勒会在阿登山脉发起反攻？』特德问道。
『这倒不会。』艾森豪威尔摇了摇头，『希特勒是疯子，他手下的将军们可不
是。德国现在没有能力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反击战。而且，入冬以后，天气会越来越
糟，颠扑不破的战场法则，坏天气永远都对防守有利。』
『说到坏天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停止攻势，休息整补一下，等明年春天
再进攻？』
『绝不可以。』艾克斩钉截铁地说，『敌人比我们更需要时间，所以我们绝不
能够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部队就是再困难，也必须保持攻势，保持对敌人施加压力
。』
『我们最近又犯了一个错误，不过这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艾森豪威尔有些
颓丧地坐下，『罗斯福总统宣布德国必须无条件投降。这样一来，德国人别无选择
，只有死战到底了。总统做到了戈培尔的宣传机器梦寐以求的事，重新统一了德国
人的认识，振奋了德国人的士气，现在他们是在为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战了。』
『没准德国人会揭竿而起，再试着刺杀希特勒一次？』
『没可能了，他们失败过一次，机会就永远错过了，』艾森豪威尔又燃起一支
香烟，『所有渠道的情报都显示，盖世太保对德国上下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任何
对希特勒的威胁都被清除，就连希特勒一手提拔起来的忠犬隆美尔都被干掉了。从
现在起，我们要对付的，将是一群士气高昂，狂热而又训练有素的日耳曼战争机器
。』
[ 本帖最后由 christina78 于 2012-3-3 18: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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